熊老板

阿米娅顺其自然地住进W的家——其实没有那么多顺其自然，“顺其自然”是个常见的借口。她面对阿米娅，叼上好几年不抽的烟，宽大的制式外套，潮湿又满是积灰味道的空气，昏黄的灯光——她恍惚回到在巴别塔的时光。

纵使她很快便看清那是幻象，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感残留了下来。W想起了大部分的记忆碎片里总有一对摇摇晃晃的兔子耳朵——那些令她痛苦又满足的记忆。

W其实讨厌过往记忆像老电影开头泛黄照片依次闪过的感觉。当她回神看到阿米娅在翻她从巴别塔带出来的东西的时候她想扑上去把她撕烂——但在看到这些物件时，又不免感到怀念——她太久没有打开这些东西，身体却还像是日常习惯一样自然而然地叼起一根。

她自己也像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了。

所以不管如何……就当是一时兴起，她姑且同意阿米娅留在这——特蕾西娅的继承人打着什么算盘，而这极具故事感的相遇又能给她带来什么……W少有地不愿去想。

静待事情的发生。

“为什么是做爱？”

“快捷又到位，拉拢人心的好手段。”

“跟别人做过？”W心里默算着阿米娅的年龄，十六，十七？

卡特斯摇摇头——她在W家里住了一天一夜了，她们之间话不多，阿米娅有问必答，而W会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W在这个小镇住了多久了？”

“啊，嗯……多久了呢……”看吧，敷衍了。

W在阿米娅身边会想起过往。那些死里逃生朝不保夕的过往：战火，弹片，出生在卡兹戴尔内战的W生来便懂得战争。醒来第一件事是找点姑且能下肚的东西、再后来开始醒来去找点活儿干。W对这样的生活，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

日复一日讨生活，没什么意思——人不能死，就只能拼命活着。

活着才能痛苦。只要活着，就还在痛。W听到自己的心跳，响的离谱。

“W小姐，明天有空吗？”

“……怎么？”

“可以陪我去商场吗？我想买几件换洗的衣服。”

“……”W知道阿米娅另有所图——就当她是在追求她好了。“行啊。”就把这视作一场约会吧W，偶尔随心情做点想做的事，就像过去一样。

实际上阿米娅似乎也确实将这当成一场约会。

她换了一条漂亮的裙子，比平常早起了半小时化妆——当然，她自己带的。我就说她早有预谋。

W不愿意表现出乐意的样子，于是她在床上躺到差五分钟才起床洗漱，身上穿着昨天那件看起来很旧的卫衣。

这场约会平淡到了极点，阿米娅却看起来乐在其中。

W讨厌阿米娅的笑。好像无忧无虑地要讨人欢心的笑——W最讨厌这样的笑。笑可以是伪装，可以是迷惑敌人的手段，可以是上位者对手下败将的嘲笑。当然了，也可以是习惯性地笑着讨人开心——但W讨厌这种笑。

装的清纯可爱温柔优雅，也不知道在模仿谁。

“W小姐，这件衣服怎么样？”

“……还行吧。”这倒是纯粹地敷衍了，配色难看到早市大妈都嫌弃。

“W小姐，感觉你不是很开心呢？”

妈的，我该开心吗？W送给阿米娅一个白眼，一声不吭地转身向生活用品区走去——浪费时间！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来这。

“W小姐，你觉得什么颜色的毛巾比较好？”

“W小姐，这个杯子怎么样？”

“W小姐，这套碗……”

“我说你——”W拖了个长长的尾音，直接打断了阿米娅的碎碎念，“可以别营造出一种我们要长期同居的感觉的吗？感觉恶心又烦人……我都要怀疑罗德岛是不是已经倒闭了？才让你无处可归来黏上一个退役雇佣兵？

“还有，”W说着，把阿米娅购物篮里成对的杯子取出一个放回一边的货架，“别随便给我添东西——还是你觉得我会听之任之？”

W发完脾气，接着快速在货架之间穿行，阿米娅毫不犹豫地跟上——哪怕她犹豫一下，W都当她听进去了。